写点什么

对话苹果公司的一号员工 Bill Fernandez

2016 年 8 月 14 日

Employee #1 是一个专注于分享科技公司早期员工背后故事的系列访谈。

Bill Fernandez 是继 Steve Jobs、Steve Wozniak 和 Mike Markkula 创办苹果公司后的第一个员工。他目前供职于自己的创业公司 Omnibotics。

讨论话题:从硅谷长大;介绍 Steve Jobs 和 Wozniak;在创业文化潮流之前的创业公司;苹果公司早期的时光;搬到日本;回归苹果;给早期雇员和创始人的建议;在苹果公司之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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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你希望我自己来讲呢,还是你开始有一些问题问我?

Craig:如果可以的话,你先来开个头,我再接着问吧。

Bill:好,当然可以。在我五岁的时候,父母搬到了桑尼韦尔,在一条新开发的主要给 Lockheed 工程师们居住的街区。Lockheed 毗邻 Moffett Field 机场的海军航空站。街对面三座房子距离的地方就是 Wozniak 的家。Jerry Wozniak 是个数学家兼工程师,他是真正的天才,在 Lockheed 的顶级机密项目中工作。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他的长子 Steve Wozniak 对电子学非常感兴趣。

Steve Wozniak 爱钻研业余无线电和电子工程科学大赛之类的东西。我和他上同一所本地中学,霍姆斯特德中学。他比我年长四岁,所以我入学一年前他就已经毕业了。但我就在离他一条街的地方长大,所以我对他有些了解。

我父亲和他父亲是朋友,所以经常能见到。但直到我上了中学,成了一个重度电子学爱好者之后,才开始跟 Wozniak 一起玩,我们成了朋友,和很多电子学书呆子一起做些项目。我们做了一个电视干扰器、一个音频振荡器,有一年夏天,还在我车库里做出了一台电脑。这就是我和 Woz 的关系。

在我七八年级的时候,去了库比蒂诺初中,它就在我家后院栅栏的背后。我记得大概是七年级中旬的时候,Steve Jobs 来到了这所学校。我和他都是那种非常内省的、非常哲学化的人。我们俩都不想加入那种十三四岁初中孩子玩的社交游戏,以此被任何一个小团体接受。所以我们最终就被吸引到一块,开始一起玩。我们很快成了朋友。我让他对电子学产生兴趣,并且……

Craig:等等,真的吗?

Bill:是的。

Craig:你有没有给他展示什么具体的东西,激起了他的兴趣?

Bill: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但我确实记得自己初中时一直在研究电子锁。不确定还摆弄什么别的了。但我们总是在彼此家里待很长时间,我妈妈都把他当做自己第五个儿子了。

Craig:[笑]

Bill:就是在我们家他才了解了日本艺术、日本的版画、斯巴达设计、简洁的线条和其他东西。对他的设计教育和设计倾向来说,影响很大。

Craig:简洁的。那 Jobs 和 Woz 是怎么认识的?

Bill:我五岁就知道 Woz 了。Jobs 和我是十二三岁成为朋友的,然后一起过渡到中学,我们俩都去了霍姆斯特德中学。大概在我上中学第一年或者第二年的时候开始和 Woz 一起做了很多项目。

Woz 家街对面就是 Taylor 先生家。Taylor 先生以前有一家电子产品店。他关了这个店,并把剩余的库存搬到了车库里。我会穿过街道做一些杂活儿,比如拔拔草之类的。我们还写了小型日志,时不时地,我会到 Taylor 先生那里说:“Taylor 先生,我需要一个晶体管,或者我需要一个电容器。”我就用小时工来换取这些零件。

有一天 Jobs 骑自行车来我家,要出去玩,我要去 Taylor 先生家拿点零件,所以我们就走着穿过了街道。Woz 正在外面洗他的车,我就想:“嗯,这儿现在有两个电子产品迷。他们可能会想认识一下,做点什么电子的东西。”所以你知道,我们就走过了那辆车,我介绍他们俩认识了。

Craig:太棒了。他们俩有没有很快成为朋友?

Bill:哦,那倒是没,没有。

Craig:[笑] 好的。

Bill:但你知道,他们最终还是成了朋友,并且开始一起做项目了。其实 Woz 非常喜欢恶作剧,而 Jobs 身上有非常反文化的性格特征。他们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一个巨大的竖中指的手的标志。那是一个巨大的布做的海报,他们把它放在我们学校的屋顶上,还给海报边缘压上了石头,我猜。这是一栋边缘的建筑,毕业期间所有家长都能看见它。这个想法就是,在毕业期间,他们会剪断一些绳子,从而让海报展开滚到建筑那面的侧墙上,上面写着:“最好的祝福,72 届毕业班!”那其实是对他们竖中指。

Craig:真是太棒了。

Bill:那大概就是他们合作的第一个恶作剧。然后他们就继续做了蓝盒子和后来的这些。

Craig:Woz 比你们大四岁,他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Bill:我想想,我想他是去了科罗拉多州,又被轰走了。然后他在一些像 Call Computing 这样的地方上班,Call Computing 是一个早期的分时计算公司。后来他去了伯克利,那就是蓝盒子时期了。那也是“神秘主义者 Ramar”时期。

Craig:那是什么?

Bill:[笑] 那个是很棒的故事。Woz 当时在伯克利住在一个宿舍的二楼,他窗外的街上有一个电话亭。那还是前移动电话的年代,所有人都要去电话亭打电话。有时候,比如当一个学生进了电话亭,Woz 就会打那个电话亭的电话,它一响,那个学生就会接起来。然后 Woz 会说:“我是神秘主义者 Ramar。我看到你的未来是湿的。”那个学生会说:“什么?”Woz 就从二楼往他身上扔充了水的气球。那个学生很生气,Woz 就会说:“Ramar 只是想帮帮你罢了。”

Craig:[笑] 真棒。你那时候在干嘛呢?是个中学电子迷什么的?

Bill:是的,我在上中学,中学之后先后去 Siliconix、Antex 工作。然后我去读了大学,暑假去惠普实习,最后就在那待了三年。

Craig:你在惠普做什么呢?

Bill:我是电子工程部研究实验室里唯一的电子技术人员。就是那个部门做出了手持的科学计算器。我上中学时候的 HP-35 是一个突破性的 10 位精度手持科学计算器,卖 395 美元,那可是很大一笔钱,但它是全电池供电的手持计算器。就在那之后,Woz 去惠普当了工程师。我去上大学,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想不想去实验室当暑期实习生,所以那个夏天我就去了,然后在那待了三年。我和他都致力于研究手持电子科学计算器。

Craig:那么 Woz 和 Jobs 是什么时候聚到一起,决定开始创办苹果公司的呢?

Bill:好吧,在这段我和 Woz 都在惠普的日子里,Woz 用业余时间设计了他自己的游戏 Pong。Pong 是最早的真正流行起来的电子游戏,酒吧、披萨店和饭店都可以买来放在店里,人们会过来把零钱放进去玩游戏。Woz 构建了自己的电路系统,用一台小型的黑白电视机当它的显示屏。

接着一连串事情发生了。他开始组建自己的计算机,开始参加在斯坦福直线加速器中心(SLAC)举办的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活动。

所有的事情都是同时发生的,当他的计算机组装好后,他就会带去活动上展示。在某些时刻,有些迹象表明 Jobs 开始对它感兴趣。我不知道是他也去家酿计算机俱乐部,还是他和 Woz 在一起的时候 Woz 谈到的。基本上就是,Jobs 说:“你知道,我们可以做印制电路板,售卖组装好的计算机,这样人们就不用去市面上买那些零件,再弄懂怎么组装到一起了。我们就帮他们做了。”这就是苹果电脑的起源。

Jobs 做出了印制电路板,找到了去哪买零件。他们决定好了公司的名字,然后很好笑,Jobs 搞了一个用来打掩护的办公室门面。在韦尔奇路 770 号有一家公司。如果你去查旧文献就会找到这个地址,苹果公司的邮寄地址。这家公司就在二楼,会有人根据来电号码接电话并说:“你好,这里是苹果公司,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这里会接收邮寄到苹果公司的包裹,从苹果公司寄东西也是在这里。Jobs 在他爸爸的车库里工作,而在他的卧室,你知道的,那就像是我们的门面,必须让它看起来是合法的。

Craig:[笑] 真是神奇。那他们什么时候叫上你说“嘿,我们需要帮忙”的呢?

Bill:他们一成立就叫上我了。那大概是 76 或者 77 年。他们成立了,需要员工,第一个想要雇佣的就是一个好的电子技术人员。他们俩都说我是他们认识的最好人选,我想 Woz 在他一本书里提到过这件事,所以他们问我愿不愿意从惠普辞职,在 Jobs 家的车库里工作。

Craig:惠普和苹果的薪酬对比怎么样?

Bill:即使没有额外的福利,我想苹果的薪水也很好了。我不记得具体的,但肯定是很好了。对我来说最主要的抉择在于,惠普是头号电子公司,对一个电子技术人来说,那是个很有利的因素,他们的奖金也非常好,还很稳定。在那工作很安全。但是你知道,我认为去苹果工作会非常有趣,我当时跟父母一起住,车贷也还完了,我还是个非常容易受雇的人。所以我想如果苹果失败了,我再找个其他工作也很容易,没有什么大损失,不是吗?

Craig:好的,酷。所以你就说“好吧,我愿意做”。现在我很好奇,你能不能描述一下当时人们对科技创业公司怎么看?为什么跳到这样一家公司对你来说很有吸引力呢?

Bill:当然。首先,那时候所有东西都是硬件。基本上没有一家类似的软件创业公司,明白吗?后来硅谷之所以成为硅谷,全是因为有一大批基本做硬件的创业公司。半岛那边有瓦里安公司,它为发射机和雷达建立了微波真空管。还有仙童半导体公司,它是最早的几个半导体制造商之一。最终还有其他一大堆这样的公司。

这么多年过去,半岛(就是从圣何塞到旧金山)发展出了一个非常硬件导向的生态系统。对家酿俱乐部或者自己动手 DIY 感兴趣的人来说,有很多电子产品商店可以去买零件和拆卸装备。有一大堆配套的商店。有金属商店和 PC 板商店,还有很多主要的电子产品分销商。

那时候还有很多像惠普这样的主要公司,他们花很大力气雇佣很多电子人员,主要是电子工程师和机械工程师什么的。过去几十年,那片区域聚集了一大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们,建立起了满足电子工业需求的生态系统。

然后,一种新商业的历史就由那些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离开大公司的人们建立起来了,但这花了几十年时间。它是从四五十年代开始的,而我们现在在说六七十年代的事情。你知道的,把这些全部建立起来至少花费了三十年。

在那样的环境里,Woz、Jobs 和我成长起来。Woz 的父亲是个在 Lockheed 工作的工程师。我那时会找遍整条街,看有没有工程师邻居愿意教我一些电子学知识。我们会阅读《大众电子学》,那是一本给业余爱好者和 DIY 人群看的杂志,在前互联网时代,那些杂志大概就是学东西的主要途径。

当你努力寻找点什么智识上而不是体育运动方面的事情做,电子学就是你作为小孩子可以做的事。它是你能够去渴望的事情,项目都非常有意思什么的。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对 Woz、Jobs 和我来说,顺便去建造点有趣的电路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那段时间里,尤其是我在中学的时期,半岛周围有越来越多人想要属于自己的计算机。有一种感觉也越来越明显,那就是也许最终,人们有可能建造出属于自己的计算机。Woz 在整个中学时期都想要一台自己的计算机,并且总是边画电路图边说:“你知道的,如果我要设计一台计算机,我就会这么做。”

这样的场景充满了整个中学晚期或刚毕业的那段时间。那时有了家酿计算机俱乐部,而且有很多剩余的计算机装备可以让人们进行组装。在所有这些电子学爱好者中,在那些想要建造属于自己的计算机的人们中,弥漫着一种被压抑的需求。

去设想如何做这些事情是可能的。微处理器集成电路不久前进入了市场并降价到业余爱好者可以买得起的程度。那时几乎看不到第一代半导体存储器了。所以,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我们梦想着能得到一个老式的磁芯存储器,上面有那些小小的磁性材料圈,大概是几百个小圈,通过细小的金属丝织成的网连在一起,你明白吗?那就是最早的内存,你知道的,没准你就能得到 500 比特,明白吗?我们渴望找到一个内存并让它起作用,那样我们就能建造自己的计算机了,懂吗?

Craig:太酷了。

Bill:是啊,那时候有非常多 themes 全都是合并好的。基础设施已经在那了,所以你可以说:“我想要做好的钣金,我想要做好的印制电路板。”你直接去找,总会有人给你做。“我想买零件”,也有人能给你做。我们承载着整个高中及之后时期所有那些人的渴望:“我们不仅想要属于自己的计算机,我们还觉得那最终是可能的。你不必建造出 ENIAC(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占据整个一间房子,还有几吨重的电路和真空管。”我们整合了电路,让所有的电路系统保持小型、轻量化,而且让人买得起。

Craig:所以事实就是,你出个门去这些商店就能买到所有东西了,这非常有意义。这个环境有很大意义。有没有什么关于 Jobs 和 Woz 特别的事情让你觉得“我想跟他们一起工作”,或者你有没有想过“啊,这实在是太酷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个有趣的项目”?

Bill:我确实是想和他们一起工作。你知道的,我和 Woz、Jobs 一起做了好多年项目,他们是我最亲密的两个朋友,我们也很合得来。当然了,和我朋友一起工作很棒。有机会建造我们自己的计算机也很棒。是的,很棒。我只是想着“我们去造自己的计算机好了,这简直棒极了。”

Craig:是啊,我喜欢他们的心态。那你最开始的工作是做什么呢?

Bill:我的职位是电子技术员。那实际上意味着我聪明又能干,是所有行当的万金油兼打杂的。所以,Jobs 总会打发我去买零件或者送东西,要不就是在车库里,我得建造测试固定装置和放故障检修板的盒子。基本上任何技术相关和打杂相关的事情,都是我的工作。

Craig:[笑] 你记性不错啊。

Bill:是啊,就在第一家 Good Earth 餐厅旁边,这个地方曾经是个经营不善的馅饼餐厅,后来被 Good Earth 接手了。我们那时经常在那吃饭。

当公司扩张后,必须在它旁边再租第二套房子,后来我们又扩张,然后租了几个街区外 Bandley Drive 街上的一栋建筑。那就是我们的第一栋建筑,Bandley Drive,后来那么多年过去了,渐渐地,我们最终在 Bandley Drive 拥有大约八栋建筑。每次建个新的建筑,我们就租下来,因为我们扩张得是那么快。在那段时间里,你知道的,我们建立起来了。在车库里只有我、Jobs 和 Woz。Woz 那时还是住在他的公寓里,继续在惠普工作。他不想离开惠普。

Craig:我不知道这事儿呢。

Bill:最终,Mike Markkula 不得不劝他说:“你必须离开惠普,全职工作。我们得到了这笔投资,我是投了钱的,你必须做这件事。”

Craig:是啊,不能永远是兼职。公司又这样持续了多久呢?

Bill:大概一年半。我们开始在车库里,然后搬到了第一个小办公室,那时候就开始走入正轨了。有了秘书,有了会计。我们还雇佣了更多的工程技术人员。雇了一个搞制造工业的人,一个工业设计师。就在这个转变过程中,我们聘到了雅达利公司的 Rod Holt,让他做工程部的主管。他就是那个设计了 Apple II 电源供应的家伙。

再想想。然后我们就搬到了 Bandley Drive,有了一个独立的生产区域,独立的工程区和独立的行政区,还雇了两个人做国际销售。我们那时在为 Bell & Howell 做一个定制化的黑色套装,他们想在自己的商标下售卖。除了总裁和会计之外,我们还有一个市场人员。

Craig:在那个时间点你是怎么利用这些资源的呢,你怎么看待这样一个环境?

Bill:有几个方面。从车库时期开始,我必须得说,仿佛空气中都有可触摸的魔法在弥漫。时不时地,Woz 会过来说:“你知道,我昨晚去了家酿俱乐部,看到有一个人写了这个软件,它能在我们的计算机上运行。”

我们开始做了 Apple I,它全部是文本形式的,就像 Hamurabi 游戏那样。然后我们就有了星际迷航文本游戏。后来又有了 Apple II,Woz 会过来说:“来看看这个惊人的色彩调皮鬼,是一个叫 Chris Espinosa 的中学生做的。”之后他就会把所有种类的色块放在屏幕上,还有万花筒模式之类的,的确很魔幻。真的就是那种感觉,我们将要把个人计算机带给大众了。

Craig:这一年半的时间你做了些什么?

Bill:这一年半,所有事情都在成长,变得多元化。我们拥有了更大的办公楼,更多部门,更多人,有负责国际和国内业务的员工,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事情就像那样,在复杂性和多样性中爆炸式地发展。我的具体工作,基本上和以前保持一致,实在的和电子相关的工作,我开始变得很厌倦。

Craig:好吧,你那时候的志向是什么呢?

Bill:我在没受过工程学教育,没有学位的情况下,就拥有了一颗工程学的头脑。我去上学想读一个工程学学位,但我退学了,从来没完成那个学位,也就没能得到那些真正成为工程师所需要的知识广度。我其实是在比自己的智识潜能低得多的岗位上工作,那就变得很无聊。

Craig:你有没有说出来自己想在哪方面做更多事?

Bill:我大概是说了,虽然你知道的,我那时并不像自己现在这样自信。我是说,那时候我只是个孩子。我都按照别人给我挑的课程读完了中学呢。

Craig:是的,不安全感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就像有些人 21 岁了会承认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懂,还有些人会一味放大他们的自我,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Bill: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选择,不像现在,关于创客、DIY 爱好者、创业者、孵化器之类东西,我们有庞大的社会化媒体信息。那时候都不存在,没有那样的思维模式,没有广告,没有思维过程,周围没有那种关于你能实现自己梦想的想法和故事。那时候的观念基本就是,你找到一家像惠普这样的好公司,然后在那里工作一辈子,之后退休。去苹果公司就是这么大的一个风险。

它不像现在看起来这样,是多么有魅力的一件事。它是个巨大的风险。人们基本上会说:“你怎么会从惠普辞职,去给几个差劲的家伙打工呢?你还知道其中一个大概就是个嬉皮士,穿着勃肯鞋和破洞牛仔裤,辍学后不得不卖了他那辆破旧的大众面包车才开了这么一家公司。你都在惠普工作了为什么要去给这些家伙打工?”

简单来说,我想就是,那时候没有什么创业文化。

Craig:是啊,这就是在你解释了当时的生态环境之前我想问的事。因为这块土壤看起来非常肥沃,比如已经有了各种提供零件的商店,但没有文化的大环境,你还是要靠你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Bill:没错,完全要靠你自己的。

Craig:嗯,这样的观念最开始有没有促使你离开苹果公司?

Bill:我在惠普工作的时候,我认为和我的朋友一起工作,让人们拥有自己的个人计算机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而且就像我说的,在我的观念里基本上也没什么风险。如果这事儿不成,我很容易就能再找一份工作。

而那时候,过了一年半,雇佣了那么多人,其他人都在成长,而我却没什么专业的方向可走,那就变得很无聊了。我刚从中学毕业那时一起工作过的一个人,想雇我当一个小公司的产品工程师。我想那比现在好多了呀,因为我就能真正去做工程了。

所以我就辞职了,去为他们工作,在那之后我又去日本待了几年。

Craig:你为什么最终那么快就离开他们去日本了呢?

Bill:我想想,那其实完全是两回事了。我跟他们一起工作了几个月,他们并没有让我做我想做的设计工作,而是让我做很多技术工作,因为他们的产品线需要很多技术方面的工作。

Craig:就像你在苹果公司做的那样。

Bill:对啊,所以又变得很无聊了,因此我就没执行他们的期望,他们就让我走了。

Craig:啊,好的。

Bill:我那时有考虑去其他国家,去教我的宗教信仰,巴哈伊教,所以我决定去日本待几年。我还在那里获得了合气道的黑带。

当我回国后,为一个朋友的电视项目工作,做工程和技术方面的事情。然后 Jobs 又雇佣了我,成为 Mac 项目大概第 15 个员工。

Craig:所以你又回来了。你怎么看那个时期的工作?

Bill:嗯你知道,那时候苹果公司已经改变了很多,完全是一个不一样的公司了。我需要一份工作,Jobs 就雇我到 Mac 团队了,结果 Mac 团队又变得特别酷。

Craig:我同意。你在那里工作直到 90 年代,对吗?

Bill:是的。我是 1981 年回国的,我想是 1981 年 10 月,然后在那工作到 1994 年?大概是那样的。加上我之前那一年半,一共在那工作了 12 年。

Craig:好的,那时候你做了很多交互界面的工作,是吗?

Bill:那些年里,我的工作转变了好多次。我做过设施规划,当我们从一栋办公楼搬到另一个,并且扩张的时候,奠定了我们的两栋 Mac 大楼。我做过总体工程支持。那时我是实验室经理,负责管理技术人员,保证堆满了零件的工程实验室正常运行。我也做一些编程工作。最终,在苹果的最后几年,我又去了用户界面设计部门,而且我还真是很擅长做这件事。

Craig:很有趣啊。90 年代的时候,那个领域还处于相当早期的阶段。有没有什么你作品中的东西,现在还保留在那个界面里?

Bill:有的,你知道在 Mac 的 Finder 里,当你展示一个列表的文件夹时,在左边一排会有一列三角形吗?

Criag:当然。

Bill:然后当你点击一个三角形,它就会展开一个缩进的次级文件夹列表之类的。

Craig:是的。

Bill:我参与设计了那个东西。系统软件的人带着这个新功能需求来找我,我建议他们把一列控制按键放在那,我当时建议的图标是圆圈,可以是空心的,或者灰的,或者黑色的。然后有其他人把它改成了三角形,我认为这很棒,但是用一列控制按键来打开和关闭文件夹,那是我的主意。

Craig:真是太酷了。

Bill:是啊,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留下了,但那个是最早的。

Craig:你离开苹果公司都有一段时间了。你怎么看待苹果?现在还会想很多关于它的事情吗?

Bill:我一直都用苹果的产品,所以是的,我当然还在关注它,我有那么多的投入在里面,你知道吗?

Craig:是的,你是 90 年代离开苹果的,你离开的时候,公司普遍是什么看法?

Bill:很难讲,因为在媒体和公众眼里,苹果公司的命运有太多上下起伏,但我认为当时是处于上风的。我们完成了 Apple II,让 Mac 变得有色彩。我们有 Mac II 和稍小一点的 Mac IIcx,有各种插槽和色彩,还开始用硬盘取代软盘。这些都有存在一段时间了,但我们把这些聚合到一起,又新近引入了第一个通用光驱,这样用户就能用 CD 了。它使每一个用 CD 的人有机会使用,不管是多媒体演示还是软件分发。所有这些都归功于苹果铤而走险,在没有什么 CD 可用的情况下建造了一个 CD 光驱。

Craig:真是厉害啊。那当你回忆起苹果的时候,你的记忆是充满热爱的吗?

Bill:嗯,很复杂,但基本上是热爱,是的。

我是意思是,有好多次公司士气都太低落了,人们把写满了“人生艰难,你终有一死”这样的海报贴得到处都是。那就有点像是当时人们的感觉。

然而,也有非常美妙的让人兴奋的时刻,你知道的。很多这样的事……

Craig:你在那片喧嚣声中是什么感觉呢,作为一位虽然不是创始人,但从一开始就在那工作的人?

Bill:要及早成功的话,你必须是个自我驱动的人,必须自己赋予自己力量。你必须有这样一种感觉:“我能完成任何需要被完成的事情,即使这件事从没有人完成过。即使你以前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人做过。”你必须有一种“我能做成”的信仰。

作为创始人的 Jobs,他有很强的干劲,也有很多夸大其词的地方。他总是不停地在行动。这一点是必需的。而我总是面临着新的挑战,比如“你知道的,我们需要造一个强化处理盒。”我以前从没做过。“我们需要提供可靠的电源,给一堆东西供电。”我以前从没做过。“我们需要给它做出一种固定装置。”我以前从没做过。你明白吗?

Craig:现在你自己创业了,那之前有学到过什么做领头人的经验教训吗?

Bill:有的,我学到了好多。其中之一就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留心观察,我见识到了所有这些需要聚合到一起成为一家公司的元素。最开始你可能并不拥有所有这些东西,但对我来说更容易去向前看,看公司发展往什么方向走。

我为人们设计软件的时候总是想:“这个产品会发展到什么方向去,我就会把它设计成那样,更容易添加新的功能,让新功能看起来就像这个产品的自然延伸一样,而不是给它添上一些愚蠢的东西。”所以在建立一家公司的时候,我也会想这些事情。我如何能参与到未来的发展中去?

另一个学到的事情,就是你有时必须得夸大其词,你必须出现在所有的地方做所有事。有一百万件事要做,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得去做完这一百万件事。当你有两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只做一百万的一半了,四个人就只做四分之一了,对吧?但你依然得特别多才多艺。

Craig:那当然。你能不能给那些准备加入早期公司的人一些建议?

Bill:好的。你需要准备好去做任何需要做的事情。你要能接受得了。不管是扔垃圾还是修剪灌木丛,或者清理一堆呕吐物、去参加会议,甚至假装你是市场总监,任何事情,准备好去做任何需要做的事。如果你不想这样,就不要去。

另一件当创业公司雇员的问题就是,它完全是不可预期的。公司会不会成功
?它会不会发展顺利?创始人会高兴呢还是悲伤呢,焦虑呢还是愤怒呢?所有这些都会一刻不停地变化。

所以,你得是一个能在混沌和不确定性中生存下来的人,并且意识到那都不是因为你,这就是人生啊。这是决定去创业公司必经的一部分。

并且,要准备好是作为创始人还是作为雇员加入公司。准备好把你的生活全都献给这家企业。忘记家庭,忘记孩子、宠物和花园。它将会花费你的所有精力,这也是为什么我自己这么晚才开始创业。我一直等待着时间,等到我能忽略自己的孩子而不会伤害他们,再去创业。

Craig:[笑] 怎么会那样呢?

Bill:他们都已经独立了,所以我想:“好吧,现在我能做我想做的事了。”

另外一件事是,作为一个创业者,你认为有一千件事情要做,就需要一千个不同领域的专长,而你只擅长其中五个领域。然后你会对十件事情感兴趣,而有 200 件事情是你彻底痛恨并无法承受的。但你必须做完所有。

举例来说,很多人,很多工程师都非常善于设计产品,但又彻底害怕真的跟任何人讲他们的想法,或者推销自己,或者说一句这很好。所以市场和销售人员对他们来说完全是让人讨厌的。但你将必须站出来,做这样的事情。

Craig:那你的优先级是什么呢?

Bill:如果你能事先计划好,为事情谋划好一条轨迹,就会有所助益。如果你足够精明,做好计划并问自己“建立起一门生意需要什么代价”,就会有帮助。这个计划会告诉你在什么样的阶段,事情必须做完。

举例来说,在非常早期的时候你必须弄清楚“我想要做什么”,在那之后,你就需要选一个名字,注册公司,做好账户之类的。到一定程度之后,优先级就内嵌于一系列事情中了。所以,如果你明白建立一门生意的各个阶段,在很大程度上说,你就能预测某件特定的事在某刻成为优先事项了。

你可能会发现,“好吧,我可以先把市场放一放,也许在我放放它,去开发产品的这段时间里,我能发现一个营销公司或者营销人员,这样等到市场成为优先事项的时候,我就不用自己亲自去做了。”

去理解,同时让你要做的事成为可能,从而有效率地做计划,这的确是个好策略。否则,所有事都会让你大吃一惊,所有事都会立刻变得紧急,所有事都会变成新的经验教训。你将失去头绪。你看,这对你短短一个问题来说,真是很长的答案,但它是真实的答案。你越能很好地预测增长路径和面对的一系列挑战,就越能很好地做出计划。突发事件越少,超出预期的障碍就会越少,你就越能用从容和有效的方式,付出低成本和低压力水平,去面对它们。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优先事项也会在计划中得以显现。

很棒的一件事在于,我们拥有大量可用的信息。有很多的书,很多孵化器和博客之类以前从没有过的东西。当然,从互联网上得到的信息,有很大一部分不可靠。但假设你很擅于分辨信息,擅于分辨是每个人都应该具备的能力,那样就有大量免费的信息是真正有用的。你将必须成为一个学生,成为创始人也就意味着要成为一个学生。

你将会成为一个自学的学生,一个自学成才的学生。你必须教会自己市场、销售、会计、现金流、工程学和规范认证测试相关的知识。你将不得不对一大堆事情了如指掌。所以,高效地自学和自我教育是成为一个创始人很大的组成部分。

查看英文原文 A conversation with Bill Fernandez, Apple’s first employee


感谢陈兴璐对本文的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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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 8 月 14 日 17:311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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