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Wyre 聂尔：区块链在工业界的应用是“病态”的！

2013 年之前，我们在网上看到的只是一些比特币的信息。现在，关于比特币的讨论已经被撕裂成两面，一边是以收割为目的的币圈乱象，一边是世界范围内的一些大型企业在积极地探索区块链技术。

而在区块链行业摸爬滚打数年的英国人聂尔说了句话：“区块链在工业界的应用，整体来看就是一种病态！并且这种疾病还在蔓延！”

聂尔（Neil Woodfine），在中国工作快 10 年的英国人。第一次来中国是 04 年，高中毕业后到新疆教授英语，一年后返回英国学习中文。大学毕业后再次来到中国，参加工作。2013 年买了第一个比特币之后，就完全开始对比特币着迷，并且认为比特币对人类社会和历史发展有着重大意义，决定一定要加入比特币行业。于 14 年加入北京的 OKCoin，当时全球最大的比特币交易所。随后创业，17 年公司被旧金山的竞争对手 Wyre 收购，团队并入了 Wyre。

本文整理自聂尔的采访回复，在区块链领域里，聂尔是那位勇敢指出“皇帝新衣”真相的小孩。

聂尔将在 2018 深圳全球软件架构师峰会上发表演讲（ https://sz2018.archsummit.com/presentation/485），欢迎大家来现场切磋交流。

了不起的比特币

比特币是个软件项目，目的是创建一个网上无需信任的 P2P 价值传输系统。其实，数字货币已经存在好多年，如 QQ 币、WoW 金属、银行账号里的资金等。和这些数字货币比较，比特币的核心创意是它的金钱政策、系统执行和代币传输都不依靠任何第三方。而区块链是一种特殊的数据结构，它只是比特币技术的一部分，而不是比特币的成功的关键因素。比特币的发明者（Satoshi Nakamoto）只是选了这个结构，方便他创造的系统使用 Proof of Work（PoW，有人叫“挖矿”）。没有 PoW 的话，基本上使用区块链就真的没有意义。

“我觉得比特币目前也有两个比较着急的问题。”

第一就是比特币交易不够 private（隐私性），导致快速发展的监视行业越来越能预测哪些地址是属于哪些人。可替代性是金钱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属性，所以行业需要找办法升级。比特币核心开发人员正在研究合适解决方案。还有 Layer 2（第二层）技术看来也会有加强隐私性的作用，所以这一点我不是很担心。

第二是比特币矿工行业的中心化。目前矿机制造供应链几乎属于垄断状态，还有大部分矿场和矿池都基于中国国内。不是说因为这个中心化发生在中国不好，反而，我觉得这是代表中国这边的创业行业和 entrepreneur 的强度。只不过中心化在任何国家对比特币的网络都不是什么好状况。比特币是个全球效应。未来不好预测，好多年后可能也会在别的国家发生中心化，所以我觉得所有重视比特币的人也得希望以后比特币矿行会有去中心化的趋势。

比特币通过 PoW 采取了一种 mechanical consensus，非常可观，也最安全。

PoW 工作方式“浪费电”也是一种常见的误会，这不是 waste，而是 cost。PoW 的费用是我们运作比特币的费用，比特币网络用的电量正比于比特币区块的奖励价值，这个奖励价值的定额是由市场来决定的。并且也必须通过费用高的方式来达到客观的交易历史共识。不然，唯一的替代方案是 social consensus，比如 Proof of Stake（PoS）。但 social consensus 的人工费用也挺高。大部分普通人没时间来管理，而且比 PoW 弱，有被攻击的可能性，结果需要中心化的机构来保持系统的共识。

长歪了的区块链

“比特币落地的障碍主要是时间和了解度，而区块链永远不会落地。”

虽然最近不少企业进行了区块链应用，包括食品溯源、跨境支付、版权防伪等，但聂尔认为，如果有公司说他们在用“区块链”，那么实际情况有以下几种可能：1）他们只是在做测试、或 pilot project（这是最多的情况）；2）纯骗人（数量占第二）；3）他们其实在用分布式账本，或者普通数据库加上一些密码术；4）他们在使用比特币。大部分基于这些工作在做公关宣传。

聂尔说：“根据我们现在的了解，区块链完全不适合食品溯源和版权防伪等。这种用途是需要高效率、低费用、可更改性的系统，它们也会遭受很严重‘垃圾进垃圾出’的问题，而区块链是低效率、高费用、高安全的东西。这并不是说现代技术不能解决这种需求问题，可是区块链不属于可行的解决方案范围内。”

目前区块链还没有成为一个有用的“行业”，因为还没有区块链项目存在真实的客户，从而成长为一个真实的产品。当然，现在有相当多的媒体报道，也有很多公司成立了区块链“实验室”，以及不少的 pilot projects，可是仔细研究下就会发现这些进行中的项目并没有用户在实际使用。所以除了比特币以外，总结来说，还没人做出对消费者有用的产品或服务。

回头来看区块链的发展历史，大概从 2012 年开始，一些传统金融机构和媒体开始宣传一个 idea：区块链是核心创意，不是比特币。然后突然有很多工程师和顾问，包括蛇油销售员都开始出来进行区块链咨询和融资私有区块链项目。同时，还有一群人，创世圈子的工程师，发现发行山寨币可以快速赚钱。如果山寨币想“成功”的话，最好有一个手法，需要一个好听的“utility”。这些代币是不是有实际用途已经不重要，市场会炒各个币的愿景。结果是山寨币的创始人已经没有动力去认真工作，以原目的去做开发，却将更多的精力用到了营销上，模仿最小值开发，几个月内就能变成百万富翁。看山寨币的历史，就是在看不断失败的历史。

2013 年聂尔开始研究区块链的时候，上网大部分的信息是关于比特币，当时没办法避免学习比特币理论，它的哲学、技术原理、经济学、政治学。这些东西是对学习区块链这个技术至关重要。但是现在，已经有了无数“区块链专家”。大部分这些“专家”说的全是废话，不管是在展会上的演讲、还是在自己写的文章里或是在社群里的宣传，而且他们目的只是想拉别人来投资。

而另一方面，很多人以为项目加上区块链技术，就能像魔术一样享受去中心化和 immutability（不可更改性），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比特币的去中心化和不可更改性其实是来自它的激励体系和节点治理，区块链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真实的去中心化和不可更改性是特别难达到的，费用也高。就像几年前的“cloud”一样，有些人把“区块链”这个单词的定义扩展到没有特别的含义了，类似一个分布式数据库、或者带密码术的数据库，人家开始叫它们“区块链”。可是这些是不一样的，密码学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然后有了分布数据库。我们现在不是在”区块链革命“中，是在“比特币革命”中。而且这是金钱的趋势，而不是什么模糊琐碎的“信任”或“去中心化”的趋势。

另外有些项目方认为增加 Token 可以“激励”用户参与，而实际上这些 Token 最终目的都是被卖掉，购买者通常是新手和市场操纵者。我们实际上不需要那么多种类的代币，并且一个代币越通用效率越高，就像我们不需要饮水币、租金币、餐厅币一样。如果真的要 makes sense，那可以基于去中心化和网络技术，用比特币来鼓励用户和服务商合作。

“我已经在比特币行业做了四年多，到现在我还没看过一个明智的项目，所以希望你能谅解我的怀疑论。”

如何判断项目的可信度？

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虚假项目，那么我们如何去判断一个项目的价值和可信度？

这需要一定的领域专长。

聂尔说最安全的建议是：避免任何比特币以外的项目。“可是我猜这种回答肯定满足不了读者的期望。对我来说，区块链的虚假骗局大概有两大类：山寨币和私有链。两种核心问题不一样，判断方式也有点不一样。”

判断一个项目是否是山寨币，可以先问自己几个问题：为什么项目需要发币？代币的投资者是为了自己以后用，还是等以后卖给别人？这个项目是去中心化的，还是系统规则容易被更改？创始人参与过多少项目？你会发现回应是：不需要，系统用比特币更好；不是，投资者一点都没打算自己存着，准备以后花在什么智能合约上，他们全都是等以后卖给别人；不是，有少量的权力大的开发人，节点少，一直在改规则，特别容易被关掉；多于一个项目，那收到投资后，创始人为什么没有继续专注那个项目？

比特币的核心价值点是 Scarcity（限量度）和 P2P 交易（无需第三方）。所有山寨币项目的核心代码都比较容易更改，而且事实上也经常被更改。如果一个数字货币容易被更改，那就说明它的限量和 P2P 交易属性有风险。如果不能保证这两个属性，为什么要用区块链？从而被迫接受这么高成本、这么慢的交易？这种系统是可以通过“传统”技术来实现的。

对于私有区块链，为什么一个升级的数据库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谁在控制这个区块链，谁负责开发代码，谁进行维护，管理员权限拥有者是谁？在没任何产品和客户的时候，为什么要融这么多钱，或得到这么高的工资？一般，私有区块链是基于几个已经互相信任的机构，一般这种区块链非常中心化，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数据库会更好。

中国区块链前景堪忧

中国的 BTC 交易数量曾一度占到全球交易份额的 98%，中国市场看起来欣欣向荣。聂尔分析认为“中美交易所的交易量是无法做对比的”，因为当时中国的交易所都是零手续费，导致有人可以创建假的交易量。而美国的交易所都有交易费，所以这种 wash trading 比较难做。实际交易数是低于 98% 这个数字的。

聂尔说：“现在我个人感觉中国的区块链前途有点危险。”

中国绝对拥有技术知识和专业能力，这个只要看中国的其他互联网相关行业就知道了！问题是监管非常不明确，除了矿机、矿场、矿池以外，很少有公司敢于进行健康的比特币业务，我们犹豫好久也选择把国内所有与比特币相关的业务停掉了。

在这种环境下，诈骗为王。

中国的大交易所关掉之后， 他们利润渠道不多，结果就变成了海外山寨币的转储场所。虽然 ICO 项目被禁止，但依然属于常见状态，因为他们总能找到其他的路，绕过禁令。比特币初创企业赚钱已经很困难，他们需要在非常不成熟的市场创建一个有竞争力的产品，然后快速增长用户、融资等，还要应对监管的障碍。发行一个币快速割点韭菜，对道德弹性的人来说，是一个 easy choice。

另外，目前很多大企业和金融机构还在讲“私有区块链是‘行业’的未来”，可是现在在海外，大家对区块链的兴趣已经开始下滑了。很多公司已经发现区块链项目达不到期望的效果，然后很多区块链公司都面临困境，比如 R3 快没钱了，DAH 已经不做区块链而改成做“分布式账本”的公司了，还有 Ripple 正在假装他们的代币跟他们的公司没有关系。

目前，比特币和区块链肯定还会继续向前发展。中国在这个区域影响力非常大，可是现在也存在没落的风险。如果比特币的网络继续正常运作，那它就会变得越来越重要，相对全球的经济、互联网、贸易、人类历史来说。就像互联网被发明后一样，这是无法避免的变革。我个人希望环境能在近期变得友好，以便让中国的比特币初创公司可以健康发展。不然我担心比特币的创意会被挤压到别的国家去。